「冒着被指责无礼的危险,准备了简陋的正餐」
说起来,亚尔德开始挖掘记忆。
最后皇女还是接受了他的进言,在北岭郡的预算允许范围之内举办了一场朴素的宴会。长公主的反应亚尔德是完全不记得了。因为那时他正豁出全力与随时都可能兵败如山倒的五脏六腑作内部攻防
战。
「……姑母,表扬我了」
「那真是太好了」
「我觉得该表扬的,应该是你」
「您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亚尔德苦笑道,
「采纳在下的献策,是您的决断,这皆是由于太守的睿智贤明。其结果也理当由太守来享有,赞美也是属于太守的」
「那么你岂不是没任何回报?」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亚尔德一脸认真地回答,但皇女似乎并不满意。盘着胳膊,再次转身朝着他。
「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你的献言吗?」
「确实也能这么说」
「我听说,良心并不便宜」
亚尔德皱眉起来。虽然知道上次与商人的对话被塞鲁克给听到了,但没想到他竟然会告诉皇女。那个大嘴巴,心里一边暗骂,一边答道,
「您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你是不是不想被嘉奖?你是不是在心里腹议,就算被嘉奖在北岭这种地方反正也拿不到多少钱之类!」
「您真是明察秋毫」
皇女在地上乱跺脚,似乎终于被气爆了。
「为什么我觉得和你没法沟通?」
「非常抱歉」
「直说吧。我想给你嘉奖,但也知道你会拒绝。所以,至少想用口头上表扬一下,就算这样你也不乐意吗」
「不,在下还不至于——」
「你给我听着」
打断亚尔德的声音,低沉到可怕。
缓缓地,皇女重复道,
「你,你的心愿是什么?」
「隐居」
不假思索,回答到。
就像吃下一个怪味食品般的表情,皇女接着问。
「那是什么?」
「就是先存一笔即使辞职也不会对人生造成困难的财富,然后被所有人遗忘,懒散悠闲地度日」
「……你脑子里的想法,我一点也不明白」
要是十四岁的皇女会梦想着隐居的话,帝国也差不多完蛋了。不过,太守在给出放亚尔德回老家的许可前,就猛然转身离开了房间。
——啊呀,发火了?
原以为她会感到有趣,看来真的没法沟通呢。放弃追上去,亚尔德叹了口气。
并非照搬陆伊的原话,但亚尔德也确实觉得轻抚公主的额头哄她开心并不是副官的职责。当然,让公主暴怒似乎也不是副官的职责。但那只是从结果上变成那样而已。
看来暂时不会理会自己了。亚尔德盖上被子,打算睡个午觉。但呼吸却奇怪地平静不下来,最后只是稍稍浅睡了一会儿。
6
傍晚,从主办宴会的长公主那里送来一封请柬。虽然觉得身处边境城堡之中哪需要什么请柬。但大概就是这种做派吧。长公主不会去配合场所,而是让场所来配合自己。
请柬上写着的是晚宴,可以自带蜡台。
警卫工作似乎会很辛苦。脑中一角这么想到。应该不是利用长公主的驾临,给上次的放冷箭的贼人设陷阱吧。而且陆伊那边也没有联系,大概只是为了满足长公主的意愿。
陆伊的理智,到底还剩多少呢。从避开长公主后,就再也没遇上过他的状况来看,大概已经脱离正常范畴了。
会场位置在四层中庭。在立即答复会出席后。亚尔德掸了掸官服上的灰尘,给属于个人财产的方形琉璃灯点上火,鞭策着衰弱的身材,爬上楼梯。
宴席设在庭院的西侧。
从城墙箭眼中落下的余晖绘成庄严肃穆的光柱,长公主如同穿梭在光柱中般缓缓走来。参加宴会者无一例外都极尽笑容眺望着她。其长发、颈项、胸口上垂挂的数个水晶饰物,在夕阳下,仿佛包孕
着火炎一般。
在亚尔德眼中,长公主就是一团耀眼的炽热。是光,也是火。
紫色的眼眸看向他,长公主大方地轻点了一下头,伸出手。一边心中祷告着心跳平稳些,亚尔德一边屈膝轻声说道‘见到殿下非常荣幸’。随后在长公主光滑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只是形式的虚吻。
抬起头,望见长公主缠绕的光辉。梳椋起白银长发上,水晶摇曳。长长的睫毛映照着夕阳的余光显出淡红色,其下遮住的眼眸,就像暮色中的天空。
遥远、深邃,让胸口开始作痛般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