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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德犹豫了一下,毕竟这个工作自己不做也可以。但是现在不能退让。
「请让在下来教殿下的历史吧。从今天起,朝议之后到午餐之前的那段时间就作为殿下的学习时间」
皇女的表情僵住了。就那么讨厌历史吗——亚尔德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够了,退下。陆伊,你也可以走了。跟恩师有很多话要说吧」
听到皇女那无力的逐客令,亚尔德赶紧退出屋子。陆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跟在亚尔德身后。
皇女房间到亚尔德房间有着相当的距离。上楼不容易,下楼也同样不轻松。亚尔德的膝盖有点吃不消了。
一边走,一边回想起穿越沙漠的事。
作为一名军人,皇弟有着相当的追随者。但皇弟举兵,却是为了避免内战。当时人们都以为国家要陷入战乱了,甚至有传言说,皇弟表明上在往沙漠进发,实际是要回头进攻帝都。
但也有人说,皇弟为了避免内战,选择自己赴死。历史上帝国与沙漠的都市国家群有过数次交锋,但每次都是惨败而归。
妹妹红着鼻子来为亚尔德送行。大概是不想在哥哥面前哭吧,听到亚尔德的声音便扭头跑了。亚尔德现在还记得,当时母亲苦笑着说,『老实地哭出来不就行了吗』。
所以,亚尔德对于妹妹的最后记忆,是她跑下楼时的背影。风吹起了她的衣服,看上去就像是蝴蝶的翅膀。
家里所有人都以为亚尔德不会再回到这个家中了。亚尔德身体状况,即使运气好没死在战场上,也受不了恶劣环境下的行军。但谁也不曾料到,虽然亚尔德的确没能再回到家中,但却活着来到了沙漠的东边。
预测总是那么不可靠。
再比如说陆伊,打量暖炉的背影似乎比以前稍微宽了些。
亚尔德原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个贵族公子。然而,现实却是这副模样。亚尔德把自己那动不动就往过去徘徊的心拉回现实。所谓的再会,就当作是偶然吧。然而,陆伊那亲切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木头啊」
「木材是贵重品。这里的燃料是鸟粪」
一点点烘干的鸟粪就能燃烧很长时间。无臭味且质量轻,用起来很方便。
——没有鸟的话,这片土地就没有明天。
赴任以来,亚尔德对此深有体会。但新来的这些人却没有这种认识,所以必须要让他们意识到这点。厩舍之争只是个开端而已。
为了填补他们认知上的差距而辛苦奔波人正是亚尔德本人。
「想起了我刚进学舍的时候,还不会生火呢」
陆伊的头发在火光下映着红色。依旧是长发。自肩膀垂落的样子,就像光之瀑布。
亚尔德指了指炉边铺着的毛皮,示意他请坐。北岭并没有在私人房间放置椅子的风俗。
心想陆伊应该是习惯了有椅子的生活,不料他却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看着他招牌式的优雅动作,亚尔德感到有些烦。
「刚来北岭,肯定觉得很冷吧」
「老师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啊,脸色这么差,也是因为寒冷吗?」
「不要叫在下老师,这会招来不必要的误解的。再说那时候在下只是舍监」
第一次见到陆伊,是在贵族子弟的学舍。
拥有教师之名的都是学者或剑士,几乎清一色的贵族阶级。相比之下,舍监只是尚书局派来的尚书官,对学问和地位没有要求。这是一项苦差事,因为学生都是贵族,得罪不起。弄不好小命难保。但也有胆大的人,觉得这学舍是个可以靠溜须拍马来升官发财的地方。当时的亚尔德只是完成最低限度的工作,不求飞黄腾达,只要每天轻松自在。
——跟现在没什么区别啊。
亚尔德苦笑,心想自己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看到这幅情形,陆伊看了亚尔德一眼,问道,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
「不……学舍没给在下留下过愉快回忆」
陆伊暧昧地点点头,把手伸到火炉上烤火。手掌瘦削的轮廓被染成了夕阳色。
「回忆么……那时候的我真是年轻啊」
「你现在也很年轻吧」
「尽管是独身,但过了三十就不算年轻了哟」
虽然陆伊说得轻描淡写,亚尔德却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说起来,陆伊也只比自己小五岁啊。
自己的年龄在增长的同时,别人也在老去。亚尔德总是会忘记这点。
亚尔德在学舍就职,是刚建国没多久的时候。帝国以沙漠西侧的旧帝国为蓝本,尽全力调整自己作为国家的体制。虽然一切都是照办旧帝国的样式,却没人道破帝国在模仿旧帝国这点,非常诡异。
亚尔德表现可算是中规中矩,既没有被学生厌恶也不受欢迎。不过他被历史教师所厌恶,因为他在帮学生完成作业的时候,指出了教师的错误之处。后来学舍追加了『舍监不得辅导学生功课』这一条,但这并不是亚尔德被免职的原因。
辞去舍监职务,是在陆伊十八岁那年。亚尔德对此记忆犹新。
白胡子非常有学者风范的学舍长是这么说的。
——他已经十八岁了,如果能再晚一年出事,就和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