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回去了,鼻水好满。」
忍耐不住了,我吸了几下鼻水。青年以黯淡眼神瞥了我一眼。
没有光,但也不混浊,他的眼睛像是研磨过的夜晚一般。
维持这样的眼神,青年像是伴随着深深感慨的样子,大方地开口。
「只不过彼此也是……该怎么说呢……」
「嗯嗯……」
彼此也撑真久呢,竟然到现在还没死。他的言外之意如此称赞我。
我与青年有些相似。特别是一听到顶楼,就联想到跳楼这点。
我的人生在五六年前就结束了。即使结束了,却仍持续着。
我想,只有这种人——
才会执着于只诞生于「不幸」之中的幸福吧。
才会想要「消极地」变得幸福吧。
或许是我也变得多愁善感的缘故吧?
我不禁问了眼前的青年一个问题。
「你最近幸福吗?」
青年有点像被戳中痛处一般,顿了一下,心脏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
但立刻露出微笑,彷佛要说服自己般激烈地肯定。
「这还用问吗?我家里有世界第一的老婆啊,还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吗?」
「唔哇——被人在眼前炫耀恩爱了——」
太过夸张,反而显得很虚假。但我不质疑他的态度,只茫然地回想。
回想跟这名青年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记得那是他正在旅馆女厕入口偷窥的时候……嗯,好像不太对?
「……好了,今后也请健康地活下去喔。」
「你也是,别自杀喔。」
跟那时一样给他忠告,青年也跟当时相同,浮现似哭亦笑的表情。
「再会了,Yamana(山名)小姐。」
「……咦?」
青年轻轻挥手,离开我身旁。
彷佛被风以外的异物砰地敲打额头,他道别的那句话给了我这般感受。
「能用不着跳下就离开这里,这是第一次呢,啊,真舒畅……」
我用眼睛追寻着边自言自语边离开的青年打直腰杆的模样与背影,并反刍他刚才的话。寒风钻入嘴里,使我失去发声能力,只剩言语轻飘飘地,有如碎纸片般不可靠地在空中飘散。
他说「Yamana小姐」……
「……他果然是姊姊的朋友吧?」
我不记得曾经告诉过他姓名,所以只剩下这个可能性。我的姊姊被家人当成疯子,被丢进医院里,最后自杀了。而我则是因男友被杀而想自杀,但却因为从旅馆窗户进入的大叔与其他种种迂回曲折,最后放弃的女人。
「姊姊应该是从这种地方跳下的吧?」
隔着护栏,低头看脚底延伸的街景。车灯变成一种生物在马路上奔驰,人与其他林林总总事物,都变得比我平时所见的更为渺小。姊姊一定也是。
我一直抬头看的姊姊,在掉落的时候,不知变得有多么渺小啊。
「落下速急。」
果然,不管反过来念多少次,意思还是怪怪的。
青年说他很幸福,就表示他使某人不幸了吧?相对地,我并不幸福,那么又是谁变得幸福了呢?当大家都很幸福的「大家」消失以后,我们仍旧无法只受幸福围绕,对于被赶出外围的不幸视而不见。将会被迫直视事实。
以自己的双眼,亲眼见到当自己变得幸福的瞬间,对他人所撒下的不幸。
「……………………………………………………」
不管是有杀人犯的小镇……
还是已不再有人被杀的小镇……
男友被杀的我早已结束了。
可是即便结束了,我仍然还有今天,也还有明天。
原本幸福的「迄今为止」,要在「从今尔后」继续下去。
而小镇亦是相同,不管有多少不幸的过去——
就算有过阴惨的绑架事件,有过凄惨的杀人事件——
一样也有迄今为止,也有从今尔后。
我在顶楼看着这座小镇,认真想着跳楼的事,但我终究无法爬上这么高的护栏,只好作罢。所以,我也将与刚刚离开的青年一样,只能靠着自己的脚,而不是在空中飞行地走下楼。
被延展开来的「结束」当中的每一天里绝对没有光芒。
但是带着刺眼阳光的早晨却依然会到来。
我想,小镇到了明天也不会有所改变。
就如同「迄今为止」的我也是「从今尔后」的我一般。
翌日我去打工时,难得店长对我说「今天也拜托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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