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就是前进。
选择脱离的话,仅需十秒就能得到完全的解放与自由。
选择前进的话,就得忍受十分钟的痛苦与苦恼。
但是两者所带来的未来,根本无须比较。
安定,是于重力支配下所获得之物。
我的脚再次于边缘滑进。既然我没有余力堂皇行走,那就滑行,边发抖边前进吧。
我对于总算开始向前踏出一步的脚露出笑容。虽然笑容很僵。
我的小学老师曾说,只要按照自己的速度与方法来做事,讨厌的事情总会结束。虽然也要看是怎么个结束法……要嘛是讨厌自己落后别人而心不甘情不愿的做,要嘛就是顺顺利利地把讨厌的事完成。
这是老师用来鼓励午餐吃太慢,老是来不及在午休时间去操场玩的我的话语。
没想到时至今日,这句话竟能成为振奋我的力量。
我会回去的。
用我自己的方式,回到日常生活里。
山名美里(企图自杀的人) 下午3点15分
大叔不在了。房间没留下老人臭,这就叫做船过水无痕?
我敲敲盥洗室,没有反应。这么一来房间里就没人能阻止我了。
哇哈哈哈哈!
……不,其实打一开始本来就不该存在。
那个大叔到底是什么嘛?算了,祝他幸福。
我姑且关上门,坐在床缘。想开果汁,用指甲抠拉环却不太顺利。喀锵喀锵,只听见指甲与金属的摩擦声。
「笨手笨脚的地方跟姊姊一样……」姊姊的手也很不灵巧。她剪指甲时,还曾经因为剪得太深入,缺口变成梯形。明明我们的父母都不会很笨拙啊。
男友还活着的时候,经常看不下去与拉环苦战的我而代替我打开。暑假刚结束时沸水般的大热天,与满口抱怨开学的我。场景是在没有电风扇、灯光昏暗的旧教学大楼通道上的自动贩卖机旁边。我与男友抬头望着远方的另一栋教学大楼与建筑物间的蓝天,一起喝着果汁谈天说地。在反覆咀嚼人生最幸福时刻的记忆后,手指也自然涌出力量,成功拉起拉环。长时间被我握住的果汁已经变得不怎么冰了。
罐子凑在嘴边,顺便拿起抛在床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只要跟画面离稍远一点,电视里的人脸就变得很模糊。靠着服装与头发的色泽,大致知道是个女人。
视力比孩提时代变差了不少,但我依然没戴眼镜,也没有配隐形眼镜。即使看不见很多东西也没关系,一点也不需勉强自己。
我只要有那些我看得见的东西就够了。这个世界不需要很宽广。
大口喝下柳橙汁。烧灼喉咙的酸味与甜味混在一起通过喉咙,反而觉得更渴了。旅馆虽然方便,却不像在家里敢直接饮用水龙头的水,真伤脑筋。我住的緜是个乡下地方,除了水质清澈以外没什么优点。
老家附近不靠海,满满都是河川。但是,自小大人们就告诫我们不可以在河里游泳,所以除了学校用的以外,我没穿过泳衣。如果男友还活着,真跟他一起去海边啊。
把果汁罐放到床旁的桌子上。放好后要移开手前,试着用力捏扁。但只在拇指一带产生凹陷,印刷于表面的营养成分标示变得扭曲歪斜而已。
把钱包丢回床上,慢吞吞站起。决定开始整理凌乱的行李。我觉得整理得干净俐落,看起来比较像带着觉悟自杀。我想装成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这样看起来比较帅气。虽然最后说来,还不是跟姊姊一样,踏上了相同道路。
这么说来,那个大叔说不定偷走了我的东西呢。算了,无所谓。反正都要死了,干嘛在意身边物呢?
总觉得把衣服折好其实还满麻烦。而且,平常在家里都由父母代劳,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折叠法。我茫然想像未来。反正照这样下去,我也只会成了一个大学毕业后没人知道生死的茧居族而已吧。还是死了算了。
姊妹同样都以自杀当作人生的终点,不知道我的父母会怎么想?这算很不孝吧?生前叫姊姊不得踏进家门一步,等她自杀了却在丧礼上哭得死去活来。十岁的我当时冷眼旁观这样的双亲,未来我的丧礼也会重复上演类似情景吗?幸亏这次亲眼目睹的机会肯定是零。
能够绝对断定的事情真是非常宝贵呀。
又听见外面走廊响起手机铃声。是刚才的看似同龄的男子吗?最近都没跟任何人交谈,有点羡慕。这么说来,人生最后谈话的对象竟是个不认识的大叔,这也太悲哀了。
还是说,对我这种人而言只是刚好呢?姊姊在她人生的最后,不知有没有在医院跟人谈过有意义的对话?
把衣服收好,并折好使用过的浴巾,放回盥洗室。接着一口气把暍了一半的柳橙汁给暍乾,
「咳咳」不小心呛到而害我很想死,就结果而言正好。我擦擦嘴巴,把空罐丢入垃圾桶。好,该走向窗边了。
窗户从刚才那个大叔来访到现在都维持开放的状态。我开始想像,想像变成小鸟、踏着窗缘飞起的自己。我也梦过好几次自己由未曾去过的高层大楼上,在缺乏阻力感的空气当中,上下颠倒地朝大街笔直落下。所以用不着害怕。
勉强吞下一口或许是因柳橙汁而变得黏稠的唾液。默念时,脑海中浮现姊姊的模样——那个废柴人的典范。既然姊姊办得到,我没有道理办不到。
比姊姊更优秀的妹妹一点也不稀奇。要跳了……「要跳了。」要跳了!
抓住窗户,身体前后摇摆,增加反弹的力道。想像学生时代立定跳远的情形